第479章 洪水围城
刚刚入夏,钱塘江沿线,一场数十年不遇的暴雨就连续的下了七天七夜。那雨,一会儿像用瓢往外泼,一会儿又像用筛子往下
筛——大一阵,小一阵,又大一阵,只是没头没脑的下。尤其是那钱塘江打着可怕的旋涡奔冲逆折,泛起豆浆一样的白沫滚滚
东去。
因为到了末世,又连年战乱,沿江的防洪堤没人去修缮,只这场暴雨,已经有十余处的堤坝都决了口,冲毁的城镇村庄不计其
数。
临近杭州的一座名叫北人的小县城是新筑的,主要住的都是西门庆第一次兵临东京时,迁来的一部分百姓。因为地势高,这县
城没有被洪水冲毁。平日里仅有万余人口,但此时四面都洪水围困,灾民挤入城中躲避洪水,竟一下子骤增到了五万多人。镇
子里所有的馆舍店肆、棚庵庐檐聚满了面黄肌瘦的人群。平日里,只有一个铜板的面饼,到了此时没有一两银子吃不到嘴。
北人县的知县名叫刘睦,今年三十出头,这回科考中制弓科的探花。他和县丞、县尉一起站在城头,看着滔滔的洪水,问县丞
道:“卫县丞,如今仓廒里还有多少粮食?”
县丞名叫卫忠,过去就是个账房先生的,因为打得一手好算盘也参加了这回科考的会计科考试,然后就被派到这北人县来做了
县丞。
卫忠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道:“回禀知县相公,仓廒里已经没有粮食了。”
对于卫忠的这个回答,刘睦多多少少是有些准备的,所以他并不感到吃惊,而是转头对县尉李振道:“李县尉,你麾下有多少厢
兵?”
李振原本是西门军的一个兵士,因为年纪大了——他已经有三十六岁了——不宜再上沙场厮杀,就被派到北人县做了县尉。
他的脸上有伤,是刀伤,说话的时候,扯动脸上的伤疤跳动,显得十分的吓人。李振知道刘睦的意思,没有粮食赈灾,只怕百
姓造反,所以才问自己麾下有多少厢兵。李振回答道:“回禀知县相公,下官麾下有厢兵两百多人,如今都派到囤房军粮的仓廒
去看管军粮去了。”
刘睦对卫忠道:“卫县丞,别说李县尉的手里只有两百厢兵,就算有两千厢兵,五六万灾民们一旦真的闹将起来,这点子厢兵,
怕也是弹压不住啊!”说到这里,刘睦顿了顿道:“要不就从军粮里先调一万石粮食出来赈灾吧!”
卫忠道:“知县相公,知府相公一再嘱咐,这些军粮节度使相公是要留着打金人的,咱们在这里动用了一万石,节度使相公追问
下来,如何是好?”
刘睦道:“卫县丞,李县尉说了,他的两百厢兵,根本就守不住军粮,于其都让灾民给抢了,烧了,不如先从军粮里借一万石出
来赈灾。”
“那要是明天,或者是后天,雨停了,洪水退了,这一万石粮食的亏空怎么补?”
刘睦道:“如果真像你卫县丞说的,明后两天雨停了洪水退了,我自己去向知府相公请罪,与你们二位无关!”
卫忠问道:“那要是这雨不停,洪水不退,这一万石粮食又吃光了怎么办?”
“接着借。”
“那要是再吃完了呢?”
“再借!”
李振道:“知县相公,咱们这里屯了六十万石军粮,要是都被你借完了,你又还不上,那……那只怕我们三位就活到头了。”
卫忠见李振和自己站在了一头,于是又道:“知县相公,你也是寻常百姓出身,你也知道,就算也洪水退了,百姓的庄家也都被
淹了,今年是不会有收成了,一旦别处的灾民知道这里有粮食,都来这里吃,那可如何是好?”
刘睦语气决绝的道:“现在哪里还能顾得那么远,我身为北人县知县,首先就是不能看着百姓们饿死,不能看着百姓们造反。今
天和你们二位交个是底,这粮食你卫忠借也得借,不解也得借,我拼得头上的乌纱帽不要,性命不报,也不能让北人县乱了!”
李振没有想到这个知县的脾气这般的倔强,笑道:“知县相公,在下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,不知成也不成?”
“哦,两全其美的办法,说来听听,什么办法。”刘睦压根就不信会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,但是现在为了借粮食,他也只得报
点小面。
李振道:“有个从东京来的客商,他说他愿意出二十石粮食一亩买田,让百姓们拿着卖田的粮食妒饥荒,等洪水推了,谁家的田
还是由谁家去种,只是每年向他交租子,至于朝廷要收纳的税赋,也由他来承担,知县相公,以为如何啊?”
“哦?”刘睦一愣:“这般大得雨,这般大的洪水,还有人来买田?那个买田的客商现在何处?”
李振回答道:“现在就在属下的家里。”
卫忠不禁问道:“他怎么去了你的家里?”
李振道:“他进城的时候,我见他是个外乡人,就派厢兵去盘问,这才知道他是从东京来的客商。”
刘睦、卫忠一听就知道这李振没有说实话。洪水围城,进城的外乡人多了,你李振为何偏偏就去盘问他?但是这个时候,刘睦
突然有了一个赈灾的办法,于是对李振道:“李县尉,你看这样成不成,我同意让他买老百姓的田,但是一亩田二十石粮食少了
点,让他出三十石,二十石归百姓,十石归我们县衙,这个你知道,我这手里没粮食,心里发慌啊!”
“这……”李振道:“这下官得去和那客商说说,说好了就将他领来见知县相公,免得你们见面了,说不好,再将话说得僵住了,
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。”
卫忠突然道:“知县相公,这地不能卖啊!节度使相公明令严禁土地买卖,你却在这里……”
“你给我闭嘴!”刘睦突然暴怒:“找你借粮你不借,那本官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了,你又出来阻扰,卫忠,你这样致数万百姓的身
家性命于不顾,你到底要怎样!”接着,刘睦又对李振道:“李县尉,如果和那客商谈好了卖地的价格,你就从军粮的仓廒里取
一万石军粮出来,先将难民稳住,待卖了地,咱们拿了那一亩地十石的回扣,再将那一万石军粮的亏空补上,李县尉,你意下
如何啊!”
李振大喜:“端的是条妙计!”
卫忠大怒:“那些军粮,我看你们谁敢动,你们在这里卖地,节度使相公一旦追查下来,你们都要不得好死的!”
刘睦大怒:“来人!卫忠身为县丞,妨碍公务,将这卫忠给本官拿下!”
李振对卫忠道:“卫县丞,对不住了!来人,遵照知县相公地方号令行事!”
当下,两个厢兵,一左一右,将卫忠给控制了起来。
卫忠破口大骂:“刘睦、李振,你们勾结奸商,乘水灾之机,兼并小民土地,节度使相公知道了,你们会不得好死的!”
刘睦低喝一声:“拖下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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筛——大一阵,小一阵,又大一阵,只是没头没脑的下。尤其是那钱塘江打着可怕的旋涡奔冲逆折,泛起豆浆一样的白沫滚滚
东去。
因为到了末世,又连年战乱,沿江的防洪堤没人去修缮,只这场暴雨,已经有十余处的堤坝都决了口,冲毁的城镇村庄不计其
数。
临近杭州的一座名叫北人的小县城是新筑的,主要住的都是西门庆第一次兵临东京时,迁来的一部分百姓。因为地势高,这县
城没有被洪水冲毁。平日里仅有万余人口,但此时四面都洪水围困,灾民挤入城中躲避洪水,竟一下子骤增到了五万多人。镇
子里所有的馆舍店肆、棚庵庐檐聚满了面黄肌瘦的人群。平日里,只有一个铜板的面饼,到了此时没有一两银子吃不到嘴。
北人县的知县名叫刘睦,今年三十出头,这回科考中制弓科的探花。他和县丞、县尉一起站在城头,看着滔滔的洪水,问县丞
道:“卫县丞,如今仓廒里还有多少粮食?”
县丞名叫卫忠,过去就是个账房先生的,因为打得一手好算盘也参加了这回科考的会计科考试,然后就被派到这北人县来做了
县丞。
卫忠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道:“回禀知县相公,仓廒里已经没有粮食了。”
对于卫忠的这个回答,刘睦多多少少是有些准备的,所以他并不感到吃惊,而是转头对县尉李振道:“李县尉,你麾下有多少厢
兵?”
李振原本是西门军的一个兵士,因为年纪大了——他已经有三十六岁了——不宜再上沙场厮杀,就被派到北人县做了县尉。
他的脸上有伤,是刀伤,说话的时候,扯动脸上的伤疤跳动,显得十分的吓人。李振知道刘睦的意思,没有粮食赈灾,只怕百
姓造反,所以才问自己麾下有多少厢兵。李振回答道:“回禀知县相公,下官麾下有厢兵两百多人,如今都派到囤房军粮的仓廒
去看管军粮去了。”
刘睦对卫忠道:“卫县丞,别说李县尉的手里只有两百厢兵,就算有两千厢兵,五六万灾民们一旦真的闹将起来,这点子厢兵,
怕也是弹压不住啊!”说到这里,刘睦顿了顿道:“要不就从军粮里先调一万石粮食出来赈灾吧!”
卫忠道:“知县相公,知府相公一再嘱咐,这些军粮节度使相公是要留着打金人的,咱们在这里动用了一万石,节度使相公追问
下来,如何是好?”
刘睦道:“卫县丞,李县尉说了,他的两百厢兵,根本就守不住军粮,于其都让灾民给抢了,烧了,不如先从军粮里借一万石出
来赈灾。”
“那要是明天,或者是后天,雨停了,洪水退了,这一万石粮食的亏空怎么补?”
刘睦道:“如果真像你卫县丞说的,明后两天雨停了洪水退了,我自己去向知府相公请罪,与你们二位无关!”
卫忠问道:“那要是这雨不停,洪水不退,这一万石粮食又吃光了怎么办?”
“接着借。”
“那要是再吃完了呢?”
“再借!”
李振道:“知县相公,咱们这里屯了六十万石军粮,要是都被你借完了,你又还不上,那……那只怕我们三位就活到头了。”
卫忠见李振和自己站在了一头,于是又道:“知县相公,你也是寻常百姓出身,你也知道,就算也洪水退了,百姓的庄家也都被
淹了,今年是不会有收成了,一旦别处的灾民知道这里有粮食,都来这里吃,那可如何是好?”
刘睦语气决绝的道:“现在哪里还能顾得那么远,我身为北人县知县,首先就是不能看着百姓们饿死,不能看着百姓们造反。今
天和你们二位交个是底,这粮食你卫忠借也得借,不解也得借,我拼得头上的乌纱帽不要,性命不报,也不能让北人县乱了!”
李振没有想到这个知县的脾气这般的倔强,笑道:“知县相公,在下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,不知成也不成?”
“哦,两全其美的办法,说来听听,什么办法。”刘睦压根就不信会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,但是现在为了借粮食,他也只得报
点小面。
李振道:“有个从东京来的客商,他说他愿意出二十石粮食一亩买田,让百姓们拿着卖田的粮食妒饥荒,等洪水推了,谁家的田
还是由谁家去种,只是每年向他交租子,至于朝廷要收纳的税赋,也由他来承担,知县相公,以为如何啊?”
“哦?”刘睦一愣:“这般大得雨,这般大的洪水,还有人来买田?那个买田的客商现在何处?”
李振回答道:“现在就在属下的家里。”
卫忠不禁问道:“他怎么去了你的家里?”
李振道:“他进城的时候,我见他是个外乡人,就派厢兵去盘问,这才知道他是从东京来的客商。”
刘睦、卫忠一听就知道这李振没有说实话。洪水围城,进城的外乡人多了,你李振为何偏偏就去盘问他?但是这个时候,刘睦
突然有了一个赈灾的办法,于是对李振道:“李县尉,你看这样成不成,我同意让他买老百姓的田,但是一亩田二十石粮食少了
点,让他出三十石,二十石归百姓,十石归我们县衙,这个你知道,我这手里没粮食,心里发慌啊!”
“这……”李振道:“这下官得去和那客商说说,说好了就将他领来见知县相公,免得你们见面了,说不好,再将话说得僵住了,
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。”
卫忠突然道:“知县相公,这地不能卖啊!节度使相公明令严禁土地买卖,你却在这里……”
“你给我闭嘴!”刘睦突然暴怒:“找你借粮你不借,那本官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了,你又出来阻扰,卫忠,你这样致数万百姓的身
家性命于不顾,你到底要怎样!”接着,刘睦又对李振道:“李县尉,如果和那客商谈好了卖地的价格,你就从军粮的仓廒里取
一万石军粮出来,先将难民稳住,待卖了地,咱们拿了那一亩地十石的回扣,再将那一万石军粮的亏空补上,李县尉,你意下
如何啊!”
李振大喜:“端的是条妙计!”
卫忠大怒:“那些军粮,我看你们谁敢动,你们在这里卖地,节度使相公一旦追查下来,你们都要不得好死的!”
刘睦大怒:“来人!卫忠身为县丞,妨碍公务,将这卫忠给本官拿下!”
李振对卫忠道:“卫县丞,对不住了!来人,遵照知县相公地方号令行事!”
当下,两个厢兵,一左一右,将卫忠给控制了起来。
卫忠破口大骂:“刘睦、李振,你们勾结奸商,乘水灾之机,兼并小民土地,节度使相公知道了,你们会不得好死的!”
刘睦低喝一声:“拖下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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