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八章
第四十八章
宁灵在沈雾面前只能张牙舞爪一瞬间,她自以为刻薄地询问对方,但沈雾只要盯着她多看一会儿,她就会败下阵来。
马小跳在一旁味同嚼蜡地偷看了一会,实在是被眼前这刀光剑影的气氛所震慑,不得不采取措施。
他干巴巴地打圆场,“和气生财哈哈哈,有话好好说,不要吵架……”
宁灵早就想收回视线了,但碍于输人不输阵,这会盯的眼睛都疼,她顺势起身去拿水瓶,往饮水机的方向拐了过去。
沈雾紧随其后出了教室。
马小跳惊魂未定地叉了一只肉丸,塞进嘴里,“这两人到底怎么了?平时好得能穿一条裤子,这会怎么就吵架了,这么铁的关系不应该啊!”
“唐唐被他乱七八糟的比喻逗笑了,“班长啊,让你读书,你去喂猪。”
马小跳一脸茫然,“我没喂猪啊?”
“……”
“你还不如去喂猪。”
宁灵心不在焉地掏出水卡,拿着杯子往热水上一放,随着“嘀”的一声响,冒着热气的水流砸了下来,下一秒宁灵就感觉自己的手背像被火把滚过一圈。
她猛地回过神,右手用力往旁边一挥,水瓶被碰倒在一旁砸落下来,她刚疼得直喘气,沈雾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。
原本白皙的手背上红了一大片。
沈雾沉声说,“去医务室。”
“我不去,冲会儿冷水就好了。”宁灵挣了挣,没挣开,顿时一阵烦躁,“你能不能别这样!”
“我怕你一会疼……”
“疼什么!你懂什么是疼吗!”
宁灵话音一落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。
两边走廊倏忽一静,经过的同学闻言都望了过来,宁灵的心口像是一下被捏紧,连呼吸都顿住了。
她明知道他们不会因为一句话就知道沈雾的病,但还是在一瞬间慌得六神无主,最后还是沈雾拽了拽她的手,她才回过神。
去往医务室的路上,宁灵一直没说话,医务室的李医生正坐在电脑前录资料,抬眼看见他们时,起身走了过来。
“怎么了?”
“被热水烫到了。”沈雾说。
宁灵站在一边低着头没吭声,李医生还以为她是疼得厉害,立马从药柜里拿了一瓶酒精,又从里面的房间取了一个白色的塑料盆。
“把手放进去泡一会儿,可以消肿也可以止疼,看着没什么事,不用太过担心。”她顿了顿,转身从电脑桌上拿起一堆资料,笑着说,“我得出去一趟,一会你们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就行。”
李医生一离开,医务室里的所有声响也被一并带走。
宁灵坐在一旁的长椅上,沈雾从角落的位置拉了个木凳过来,将塑料盆放了上去,又往里面倒了一瓶酒精。
宁灵右手手掌平着往下一压,酒精刚好没过她的手背,灼热的感觉瞬间减少大半,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。
沈雾拖了一张椅子过来,坐下后便只盯着宁灵的手看。
医务室里的时钟是个老物件,钟摆左右摇晃,咔哒……咔哒……咔哒……
沈雾低下头,看到拽住自己衣服的手指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宁灵轻轻扯了扯他的外套,小声说,“我刚就是一时气话,对不起……我就是太生气了,你总是对我若即若离,我不知道怎么办,沈雾……”
沈雾抬头看向她,叹了口气,“不用觉得对不起,我也没生气……但可能我接下来的话,会让你生气。”
宁灵不明所以,只知道盯着他看。
“我骗了你,那场检查对无痛症没有任何帮助,它只有这一点作用,”沈雾感觉自己的心跟摇摆的钟表一样,忽上忽下,他沉声说,“……就是切断我们之间的联系。”
“宁灵,你再也不用被我拖住了。”
沈雾曾经有过一个自私又卑劣的想法,如果他一辈子都不解开联系,宁灵便一辈子都离不开他。
可是,他不忍心。
她的心意清澈明亮,他的爱意也应该坦坦荡荡。
他要把选择权重新交给她。
宁灵像是没明白,又像是不知作何反应。
沈雾说联系解除的一瞬间,宁灵的第一反应是生气,可是她转念一想,她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个。
有或者没有,甚至是沈雾日后能不能痊愈,她都没有想过。
她甚至自负的想,她为什么要考虑这些。
宁灵咬了咬唇,“我从没觉得是你拖住了我,我也不在乎什么联系,你的……如果能痊愈当然最好,但就算不能也没事啊……我只是想陪着你……”
她只是喜欢这个人。
她只是想知道他是否也怀有跟她一样的心情。
宁灵垂下眼,再抬头时,眼眶却红了。
“沈雾,你不喜欢我吗?”
沈雾猜测过她会有很多反应,气急败坏、欣喜若狂、或是不知所措一脸为难……唯独没想到她会这么样,会问这一句。
这个校园太小,他们目前接触的世界也太小,他总是想让她想得更清楚一些,看得更远一点。
他想让宁灵不仅只听见自己的声音,也听见周围的声音。
他想让她看见更多的人,让她有退路可选。
可是这一瞬间,他才想起,宁灵跟他不一样,宁灵的世界里,只有当下。
她向来直率又一往无前,她只觉得,你若是喜欢我,你就不该这样。
他总是害怕宁灵会后悔,但其实他不过是怕被抛下。
……他才是最胆小、最懦弱的那一个。
医务室里安安静静,时间拖长的尾巴成了摆钟晃动的轨迹。
宁灵松开拽住他衣服的手,想要揉一揉眼睛,然而下一秒就被沈雾揽进了怀里。
此刻明明是寒冬,她却感觉自己像触碰到夏日里滚烫的阳光。
沈雾的声音就落在她耳边。
“喜欢啊。”他低声说,“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。”
是因为太喜欢。
所以我将所有的话都说尽,唯独不敢轻易说这一句。
所以,我才会忘了,我也可以成为你的退路。
文艺汇演当晚,周景宇一早就在群里喊着让大家要去捧场。
宁灵去后台找他的时候,他正穿着校服在一旁看动画片,说是缓解紧张,谁知一说完,手机就因为没电关机,他顿时有些崩溃。
宁灵乐得不行,只好答应一会儿给他找个充电宝。
“我以前参加比赛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,”周景宇用力挥了挥手,“我这会手都是麻的。”
休息室里有不少要上台的同学,旁边有一组一会要跳舞的女生,全都换好服装在坐着化妆,宁灵扫了一眼她们身上的短裙,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这腊月寒冬的,确实很为难女生。
唐唐适时给予鼓励,“没事,你肯定没问题!对了你拉哪个曲子……”“就是……”
门口闪过一道人影,沈雾提着袋子从门口走了进来。
周景宇顿时一喜,“七哥!你终于来了,买到了吗?”
“你试一下尺寸。”沈雾将袋子递给他,转头就看到宁灵。
宁灵下意识偏开了头,但下一秒又忍不住吐槽自己。
……胆小鬼。
周景宇拿出里面的衬衫在身上比对了一下,“应该没问题。”
宁灵问,“你的衬衫呢?”
“刚来小礼堂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人,对方嘴里那口蛋糕直接掉我衬衫上了。”周景宇叹了口气,“幸好裤子没事。”
休息室里的人不少,刚才沈雾没来,宁灵还没太大的感觉,这会沈雾往她身边一站,那些偷望过来的视线瞬间变得剧烈。
宁灵心里不舒服又不好发作,只好问周景宇,“你一会第几个上啊?”
“第二,”周景宇有些得意,忽然想起什么,警告道:“你们可都得听啊,还要帮我录视频,录好看一点!”
“这事交给唐唐……我先出去了啊,一会加油!”宁灵伸手用力揉了揉周景宇的头发,在他反应过来抓人之前,立马逃之夭夭。
“宁灵!”
周景宇喊了一声,见她跑没影了才一脸无奈地理了理头发。
沈雾紧随其后也走了,唐唐在一旁跟人聊天,什么剪刀手、冷门CP、过年了……全是他听不懂的东西。
周景宇顿了顿,忽然想起自己的小提琴落在音乐教室了,连忙转头跟唐唐借手机,打算让许竞意送过来。
唐唐跟对方正聊得火热,毫无犹豫就将手机递了过去。
周景宇一边往门外走,一边下意识往手机上按了自己的密码,反应过来时,刚准备转头去喊人,界面忽然一转,解锁成功。
周景宇一愣,他按的是自己的生日啊?
奇怪,出故障了吗?
手机界面上是一个暂停的音频,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喜好,但奈何一入眼就是一首顾城的诗,还是他高一时在广播台念过的那首诗。
他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了。
密码可以说巧合,那这音频……
周景宇鬼使神差地点了播放,声音出来的一瞬间,他猛地一下就将手机关了。
……是他自己的声音。
宁灵刚溜出后台,拐上小礼堂二楼就被沈雾一把堵在转角。
“跑这么快干嘛?”沈雾凑近低声问她。
宁灵耳朵一热,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由自己,她这几天一见沈雾就慌得不行,之前是想见见不着,这会儿是一见就想跑。
她抬手压在沈雾肩上,将他往后推了推,“我可警告你啊,别动手动脚,我俩清清白白的……”
“我喜欢你,”沈雾轻笑一声,抓住了她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手,“我俩没法清白。”
宁灵顿时一阵面红耳赤,再开口时话都说不利索了,“你、你……离我远一点。”
沈雾适可而止,直起身,“你刚生气了?”
“没……”宁灵绕到另一边,打算从楼梯下去,她想了想又忍不住小声说,“她们怎么这么喜欢看你啊……”
沈雾走到她身旁,他刚才光盯着宁灵看了,休息室里的人他都没看全,他顿了顿,平静道:“你不也一直看着周景宇。”
“我那是去给他加油打气,我不看他,我看……”宁灵一顿,察觉出不对,转头时立马挂上一脸坏笑,“你该不会是吃醋吧。”
“嗯,”沈雾也没避讳,“很正常吧。”
“怎么正常了?”
宁灵是想说,她跟周景宇那关系,他到底吃的哪门子醋啊。
但沈雾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。
他停在迂回的楼梯上,轻声说,“我喜欢你,但你老看别人,我当然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。”
宁灵清了清嗓子,移开了视线,“……你别老说这个,我不习惯。”
“那你尽快习惯一下吧,我也不是能随时控制住的。”
“……”
七点一过,小礼堂的文艺汇演便开始了,宁灵和沈雾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着。
主持人开场没多久,老郭就上台讲话。
老郭上台讲话的次数很多,但大多都在晨会上,十句里有八句都在训人,他这会儿西装革履地往那一站,说得全是一些美好祝愿的场面话。
但有一句她很赞同。
“时光如流水,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”。
他话音刚落,宁灵就从座椅边的缝隙里,轻轻勾住了沈雾的手指,沈雾没有转头,他的视线依旧落在正前方,只是拇指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。
宁灵莫名就有一种羞耻感,偌大的礼堂,一眼望去全是人影,他们在人群中悄悄靠近,像怀揣着一个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秘密。
周景宇上台时,底下全是理(7)班和文(7)班的欢呼和尖叫,他换了小西装,领口还有蝴蝶结状的领结,发型应该刻意弄过,顶上还撒了细碎的银粉。
因为是独奏,舞台中央有一束专属于他的聚光灯,灯光落下的那一刹那,整个小礼堂里全是声浪。
舞台上的他是不一样的,宁灵一直都清楚这一点,但还是有些惊讶,而且有一种与有荣焉地兴奋感。
然而下一秒,眼前的视线“啪”的一声全暗了,亮如白昼的小礼堂瞬间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匣子。
宁灵心下一跳,下意识想往旁边靠过去的时候,沈雾已经先她一步将手压在了她的脑袋上,轻轻拍了拍。
“没事,停电了。”
人群开始慌乱,总务处主任边控制场面,边安排人去检查电闸,大家也顾不上被老师发现,纷纷掏出手机照明。
底下的第一束光亮起时,小礼堂就响起了小提琴的声音,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,将目光落在了舞台上。
黑漆漆的舞台上,周景宇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,宁灵甚至看不清他拉琴的动作,但小提琴曲响起的一瞬间,她忽然眼眶一热。
底下的照明灯光越来越多,像忽闪的星海。
是友谊天长地久。
周景宇说,以后给他们拉这首曲子,果然没食言。
沈雾掏出了手机,放大之后,对着他开始录视频,这实在不像沈雾的风格。
“怎么了?”宁灵问。
“给高谨的,”沈雾录了一小段发在了群里,之后就将手机收了起来,“当初说好有他一份。”
整个礼堂里都回荡着轻柔的小提琴曲,原本走动的人停在了过道上,被偷偷摸摸藏起的手机灯漫过了角落的黑暗,周景宇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得清晰,一直到他停下动作,小礼堂又恢复了敞亮。
雷鸣的掌声响起,宁灵将背脊压在柔软的椅背上。
她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深刻的感受到,拥有朋友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。
只要一想起,她拥有这么一群人,她便永远炽热。
这是2014年的尾声,很快便会迎来新的一年。
宁灵转身看向沈雾,沈雾的目光已经快一步落在她身上。
“我们又在一起过了一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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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灵在沈雾面前只能张牙舞爪一瞬间,她自以为刻薄地询问对方,但沈雾只要盯着她多看一会儿,她就会败下阵来。
马小跳在一旁味同嚼蜡地偷看了一会,实在是被眼前这刀光剑影的气氛所震慑,不得不采取措施。
他干巴巴地打圆场,“和气生财哈哈哈,有话好好说,不要吵架……”
宁灵早就想收回视线了,但碍于输人不输阵,这会盯的眼睛都疼,她顺势起身去拿水瓶,往饮水机的方向拐了过去。
沈雾紧随其后出了教室。
马小跳惊魂未定地叉了一只肉丸,塞进嘴里,“这两人到底怎么了?平时好得能穿一条裤子,这会怎么就吵架了,这么铁的关系不应该啊!”
“唐唐被他乱七八糟的比喻逗笑了,“班长啊,让你读书,你去喂猪。”
马小跳一脸茫然,“我没喂猪啊?”
“……”
“你还不如去喂猪。”
宁灵心不在焉地掏出水卡,拿着杯子往热水上一放,随着“嘀”的一声响,冒着热气的水流砸了下来,下一秒宁灵就感觉自己的手背像被火把滚过一圈。
她猛地回过神,右手用力往旁边一挥,水瓶被碰倒在一旁砸落下来,她刚疼得直喘气,沈雾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。
原本白皙的手背上红了一大片。
沈雾沉声说,“去医务室。”
“我不去,冲会儿冷水就好了。”宁灵挣了挣,没挣开,顿时一阵烦躁,“你能不能别这样!”
“我怕你一会疼……”
“疼什么!你懂什么是疼吗!”
宁灵话音一落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。
两边走廊倏忽一静,经过的同学闻言都望了过来,宁灵的心口像是一下被捏紧,连呼吸都顿住了。
她明知道他们不会因为一句话就知道沈雾的病,但还是在一瞬间慌得六神无主,最后还是沈雾拽了拽她的手,她才回过神。
去往医务室的路上,宁灵一直没说话,医务室的李医生正坐在电脑前录资料,抬眼看见他们时,起身走了过来。
“怎么了?”
“被热水烫到了。”沈雾说。
宁灵站在一边低着头没吭声,李医生还以为她是疼得厉害,立马从药柜里拿了一瓶酒精,又从里面的房间取了一个白色的塑料盆。
“把手放进去泡一会儿,可以消肿也可以止疼,看着没什么事,不用太过担心。”她顿了顿,转身从电脑桌上拿起一堆资料,笑着说,“我得出去一趟,一会你们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就行。”
李医生一离开,医务室里的所有声响也被一并带走。
宁灵坐在一旁的长椅上,沈雾从角落的位置拉了个木凳过来,将塑料盆放了上去,又往里面倒了一瓶酒精。
宁灵右手手掌平着往下一压,酒精刚好没过她的手背,灼热的感觉瞬间减少大半,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。
沈雾拖了一张椅子过来,坐下后便只盯着宁灵的手看。
医务室里的时钟是个老物件,钟摆左右摇晃,咔哒……咔哒……咔哒……
沈雾低下头,看到拽住自己衣服的手指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宁灵轻轻扯了扯他的外套,小声说,“我刚就是一时气话,对不起……我就是太生气了,你总是对我若即若离,我不知道怎么办,沈雾……”
沈雾抬头看向她,叹了口气,“不用觉得对不起,我也没生气……但可能我接下来的话,会让你生气。”
宁灵不明所以,只知道盯着他看。
“我骗了你,那场检查对无痛症没有任何帮助,它只有这一点作用,”沈雾感觉自己的心跟摇摆的钟表一样,忽上忽下,他沉声说,“……就是切断我们之间的联系。”
“宁灵,你再也不用被我拖住了。”
沈雾曾经有过一个自私又卑劣的想法,如果他一辈子都不解开联系,宁灵便一辈子都离不开他。
可是,他不忍心。
她的心意清澈明亮,他的爱意也应该坦坦荡荡。
他要把选择权重新交给她。
宁灵像是没明白,又像是不知作何反应。
沈雾说联系解除的一瞬间,宁灵的第一反应是生气,可是她转念一想,她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个。
有或者没有,甚至是沈雾日后能不能痊愈,她都没有想过。
她甚至自负的想,她为什么要考虑这些。
宁灵咬了咬唇,“我从没觉得是你拖住了我,我也不在乎什么联系,你的……如果能痊愈当然最好,但就算不能也没事啊……我只是想陪着你……”
她只是喜欢这个人。
她只是想知道他是否也怀有跟她一样的心情。
宁灵垂下眼,再抬头时,眼眶却红了。
“沈雾,你不喜欢我吗?”
沈雾猜测过她会有很多反应,气急败坏、欣喜若狂、或是不知所措一脸为难……唯独没想到她会这么样,会问这一句。
这个校园太小,他们目前接触的世界也太小,他总是想让她想得更清楚一些,看得更远一点。
他想让宁灵不仅只听见自己的声音,也听见周围的声音。
他想让她看见更多的人,让她有退路可选。
可是这一瞬间,他才想起,宁灵跟他不一样,宁灵的世界里,只有当下。
她向来直率又一往无前,她只觉得,你若是喜欢我,你就不该这样。
他总是害怕宁灵会后悔,但其实他不过是怕被抛下。
……他才是最胆小、最懦弱的那一个。
医务室里安安静静,时间拖长的尾巴成了摆钟晃动的轨迹。
宁灵松开拽住他衣服的手,想要揉一揉眼睛,然而下一秒就被沈雾揽进了怀里。
此刻明明是寒冬,她却感觉自己像触碰到夏日里滚烫的阳光。
沈雾的声音就落在她耳边。
“喜欢啊。”他低声说,“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。”
是因为太喜欢。
所以我将所有的话都说尽,唯独不敢轻易说这一句。
所以,我才会忘了,我也可以成为你的退路。
文艺汇演当晚,周景宇一早就在群里喊着让大家要去捧场。
宁灵去后台找他的时候,他正穿着校服在一旁看动画片,说是缓解紧张,谁知一说完,手机就因为没电关机,他顿时有些崩溃。
宁灵乐得不行,只好答应一会儿给他找个充电宝。
“我以前参加比赛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,”周景宇用力挥了挥手,“我这会手都是麻的。”
休息室里有不少要上台的同学,旁边有一组一会要跳舞的女生,全都换好服装在坐着化妆,宁灵扫了一眼她们身上的短裙,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这腊月寒冬的,确实很为难女生。
唐唐适时给予鼓励,“没事,你肯定没问题!对了你拉哪个曲子……”“就是……”
门口闪过一道人影,沈雾提着袋子从门口走了进来。
周景宇顿时一喜,“七哥!你终于来了,买到了吗?”
“你试一下尺寸。”沈雾将袋子递给他,转头就看到宁灵。
宁灵下意识偏开了头,但下一秒又忍不住吐槽自己。
……胆小鬼。
周景宇拿出里面的衬衫在身上比对了一下,“应该没问题。”
宁灵问,“你的衬衫呢?”
“刚来小礼堂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人,对方嘴里那口蛋糕直接掉我衬衫上了。”周景宇叹了口气,“幸好裤子没事。”
休息室里的人不少,刚才沈雾没来,宁灵还没太大的感觉,这会沈雾往她身边一站,那些偷望过来的视线瞬间变得剧烈。
宁灵心里不舒服又不好发作,只好问周景宇,“你一会第几个上啊?”
“第二,”周景宇有些得意,忽然想起什么,警告道:“你们可都得听啊,还要帮我录视频,录好看一点!”
“这事交给唐唐……我先出去了啊,一会加油!”宁灵伸手用力揉了揉周景宇的头发,在他反应过来抓人之前,立马逃之夭夭。
“宁灵!”
周景宇喊了一声,见她跑没影了才一脸无奈地理了理头发。
沈雾紧随其后也走了,唐唐在一旁跟人聊天,什么剪刀手、冷门CP、过年了……全是他听不懂的东西。
周景宇顿了顿,忽然想起自己的小提琴落在音乐教室了,连忙转头跟唐唐借手机,打算让许竞意送过来。
唐唐跟对方正聊得火热,毫无犹豫就将手机递了过去。
周景宇一边往门外走,一边下意识往手机上按了自己的密码,反应过来时,刚准备转头去喊人,界面忽然一转,解锁成功。
周景宇一愣,他按的是自己的生日啊?
奇怪,出故障了吗?
手机界面上是一个暂停的音频,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喜好,但奈何一入眼就是一首顾城的诗,还是他高一时在广播台念过的那首诗。
他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了。
密码可以说巧合,那这音频……
周景宇鬼使神差地点了播放,声音出来的一瞬间,他猛地一下就将手机关了。
……是他自己的声音。
宁灵刚溜出后台,拐上小礼堂二楼就被沈雾一把堵在转角。
“跑这么快干嘛?”沈雾凑近低声问她。
宁灵耳朵一热,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由自己,她这几天一见沈雾就慌得不行,之前是想见见不着,这会儿是一见就想跑。
她抬手压在沈雾肩上,将他往后推了推,“我可警告你啊,别动手动脚,我俩清清白白的……”
“我喜欢你,”沈雾轻笑一声,抓住了她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手,“我俩没法清白。”
宁灵顿时一阵面红耳赤,再开口时话都说不利索了,“你、你……离我远一点。”
沈雾适可而止,直起身,“你刚生气了?”
“没……”宁灵绕到另一边,打算从楼梯下去,她想了想又忍不住小声说,“她们怎么这么喜欢看你啊……”
沈雾走到她身旁,他刚才光盯着宁灵看了,休息室里的人他都没看全,他顿了顿,平静道:“你不也一直看着周景宇。”
“我那是去给他加油打气,我不看他,我看……”宁灵一顿,察觉出不对,转头时立马挂上一脸坏笑,“你该不会是吃醋吧。”
“嗯,”沈雾也没避讳,“很正常吧。”
“怎么正常了?”
宁灵是想说,她跟周景宇那关系,他到底吃的哪门子醋啊。
但沈雾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。
他停在迂回的楼梯上,轻声说,“我喜欢你,但你老看别人,我当然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。”
宁灵清了清嗓子,移开了视线,“……你别老说这个,我不习惯。”
“那你尽快习惯一下吧,我也不是能随时控制住的。”
“……”
七点一过,小礼堂的文艺汇演便开始了,宁灵和沈雾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着。
主持人开场没多久,老郭就上台讲话。
老郭上台讲话的次数很多,但大多都在晨会上,十句里有八句都在训人,他这会儿西装革履地往那一站,说得全是一些美好祝愿的场面话。
但有一句她很赞同。
“时光如流水,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”。
他话音刚落,宁灵就从座椅边的缝隙里,轻轻勾住了沈雾的手指,沈雾没有转头,他的视线依旧落在正前方,只是拇指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。
宁灵莫名就有一种羞耻感,偌大的礼堂,一眼望去全是人影,他们在人群中悄悄靠近,像怀揣着一个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秘密。
周景宇上台时,底下全是理(7)班和文(7)班的欢呼和尖叫,他换了小西装,领口还有蝴蝶结状的领结,发型应该刻意弄过,顶上还撒了细碎的银粉。
因为是独奏,舞台中央有一束专属于他的聚光灯,灯光落下的那一刹那,整个小礼堂里全是声浪。
舞台上的他是不一样的,宁灵一直都清楚这一点,但还是有些惊讶,而且有一种与有荣焉地兴奋感。
然而下一秒,眼前的视线“啪”的一声全暗了,亮如白昼的小礼堂瞬间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匣子。
宁灵心下一跳,下意识想往旁边靠过去的时候,沈雾已经先她一步将手压在了她的脑袋上,轻轻拍了拍。
“没事,停电了。”
人群开始慌乱,总务处主任边控制场面,边安排人去检查电闸,大家也顾不上被老师发现,纷纷掏出手机照明。
底下的第一束光亮起时,小礼堂就响起了小提琴的声音,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,将目光落在了舞台上。
黑漆漆的舞台上,周景宇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,宁灵甚至看不清他拉琴的动作,但小提琴曲响起的一瞬间,她忽然眼眶一热。
底下的照明灯光越来越多,像忽闪的星海。
是友谊天长地久。
周景宇说,以后给他们拉这首曲子,果然没食言。
沈雾掏出了手机,放大之后,对着他开始录视频,这实在不像沈雾的风格。
“怎么了?”宁灵问。
“给高谨的,”沈雾录了一小段发在了群里,之后就将手机收了起来,“当初说好有他一份。”
整个礼堂里都回荡着轻柔的小提琴曲,原本走动的人停在了过道上,被偷偷摸摸藏起的手机灯漫过了角落的黑暗,周景宇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得清晰,一直到他停下动作,小礼堂又恢复了敞亮。
雷鸣的掌声响起,宁灵将背脊压在柔软的椅背上。
她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深刻的感受到,拥有朋友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。
只要一想起,她拥有这么一群人,她便永远炽热。
这是2014年的尾声,很快便会迎来新的一年。
宁灵转身看向沈雾,沈雾的目光已经快一步落在她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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